江苏兴化中学高一 戎甜儿
风吹过一大片天空,
星星都好像快坠落。
有时候,路狭草长,
要走很久才有出口……
记忆中江南的春天如唐诗宋词般温润,小河边开着一种不知名的小白花,连空气都沁人心脾。闲暇时,妈妈带我去看油菜花,明净的天空下无边的金黄,点亮了我的眼睛。
江南的春风并不十分干燥,轻轻柔柔地,含着水气飘了过来,吹皱一池春水,吹出遍地春意。村民们换下棉衣,出来干活了。张家的老牛还是那么勤快,把土地翻得又松又软;李家的二姑娘人长得最美,干活也比别人漂亮,那姿势简直像跳舞;王家的小孙子才五六岁,乖乖地坐在田埂上,看着燕子欢快地飞来飞去。一场春风吹过,整个村子都苏醒了。
我和妈妈站在田边,望着田间忙前忙后的爷爷和父亲。风微微掀动妈妈乌黑的长发,像缠绕膝下的孩子,迟迟不愿离去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田边,静静地享受着温柔的风的抚摩,嘴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。我想,她为什么这么快乐?年幼的我当然想不明白。在否定了若干个关于小花小草的猜测后,我恍然大悟,喃喃自语道,是风啊,好舒服的风……
从那时起,我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,妈妈所爱的,除了我和爸爸,还有江南的春风。那种爱很真实,可我却怎么也说不清……
几度花开花落,几番雁去雁归之后,一家人早已搬进县城,习惯了隔着玻璃窗看树叶婆娑起舞的生活。清明前,妈妈突然宣布要带我回老家扫墓。我一怔,随即想起那些并不遥远的往事,忽然想:真的吗?要回去了吗?
清明,我们真的回去了。村里的农舍还是那样,只是人少了很多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老爷爷,他把我们请进家,生火煮茶。我一个人跑出去玩。田间的草已经很高了,淹没了油菜花的痕迹,也淹没了从前孩童们的脚印。小河依旧静静流着,河边还开着那种小花,却不见了采花的姑娘。那张家的老黄牛呢?那李家的俊姑娘呢?还有那王家的小孩,早该上学了吧?
回答我的只有空旷的田野——那曾经繁华热闹了几百年的田野。一阵风吹过,竟让我冷得缩了缩头。这还是从前温存柔婉的江南的风吗?我忽然怀疑,童年时的记忆只是一场梦,这梦早已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了。
回到老爷爷家时,听见他在和爸妈说话。
“这么说,他们都进城了?”
“是啊,前几年刮的‘进城风’,把人都吹进城了,就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……”
“也是,谁不想往城里奔?现在进城都成风了,您老什么时候也进城享享福?”
我在门口站住了。享福?
落日的余晖从窗口滑进屋子里,停留在妈妈耳边,把那几缕白发照得格外刺眼。妈妈,你真的享福了吗?那你告诉我,为什么从前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会在这短短几年中改变了颜色?为什么呢?
我扭头又跑出屋子。
从前春天的江南,杨柳依依、炊烟袅袅,有沾衣欲湿的雨、吹面不寒的风,有静静开落的肆意绽放的小花,有热情开朗、辛勤劳作的农人……
如今,荒芜的田野上只站着我一个人,远处几缕炊烟寂寞地融入天幕。耳边,不再温柔的江南的春风冷冷地吹过……
妈妈,为什么我们要进城?仅仅为了跟风吗?
钱缪说:“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。”
如今的陌上,还会有迎风绽放的花吗?还会有满怀喜悦、流连忘返的赏花人吗?
我站在田边,忽然很冷。
噢,起风了,好大的风啊!
风吹过一大片天空,
星星都好像快坠落。
我把头仰了起来,
喃喃自语,不要难过……
一场风,席卷神州大地,也吹醒了我童年美丽的梦。现在我已长大,听说一些进城的农民又回乡建了别墅,办了工厂,田野里到处是塑料大棚,又是一番景象了。当过往终成过往时,我回忆起那次回老家扫墓的情景,仍会轻叹一声:
“唉,好大的风……”
(指导教师 任祖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