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僻遥远的山谷里,有一个高达数千尺的悬崖。不知何时,断崖边上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百合。
百合刚刚诞生的时候,长得和野草一模一样。但是,它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株野草。
它的内心深处,有一个纯洁的念头:“我是一株百合,不是一株野草。唯一能证明我是百合的方法就是开出美丽的花朵。”
有了这个念头,百合努力地吸收水分和阳光,深深地扎根,直直地挺着胸膛。
终于在一天清晨,百合的顶部结出了第一个花苞。
百合很高兴,附近的野草却很不屑,它们私下嘲笑百合:“这家伙明明是一株草,还以为自己是一株花,它头顶上长的不是花苞,而是肿瘤。”
公开场合,它们讥笑百合:“你不要做梦了,即使真会开花,在这荒郊野外,你的价值还不是跟我们一样?”
偶尔也有飞过的蜂蝶鸟雀,劝百合不用那么努力开花:“在这悬崖边上,纵然开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,也不会有人来欣赏啊!”
百合说:“我要开花,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美丽的花;我要开花,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使命;我要开花,是喜欢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。不管有没有人欣赏,不管你们怎么看我,我都要开花!”
在杂草和蜂蝶的嘲笑声中,野百合努力地释放内心的能量。
有一天它终于开花了,它那灵性的洁白和秀挺的风姿,成为断崖上最美丽的风景。
这时候,杂草和蜂蝶再也不敢嘲笑它了。
百合花一朵一朵地盛开着,花朵上每天都有晶莹的水珠,野草们以为那是昨夜的露水,只有百合自己知道,那是极深沉的欢喜所结成的泪滴。
年年春天,野百合努力地开花、结籽。它的种子随着风落在山谷、草原和断崖边上,到处都长满了野百合。几十年后,远在百里之外的人,从城市、从乡村千里迢迢地赶来欣赏百合花。许多孩童跪下来,闻嗅百合花的芬芳;情侣互相拥抱,定下了百年好和”的誓言;无数的人看到从未见过的美,感动得落泪,触动内心那纯净温柔的一角。
那里,被人们称为“百合谷地”。
不管别人怎么欣赏,满山的百合花都谨记着第一株百合的教导:“我要努力开花,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。”
(选自林清玄散文集《天心月圆》,九州出版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