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 钱益清 

“阳光会蒸发你所有的烦恼。”

坐在操场边上,无聊地拔起一棵草,又扔掉。

见鬼,我怎么会昏了头似的把那家伙的话当真呢？她至多是个浪漫派罢了。可我现在在干什么？神秘疗法,晒太阳吗？我小声嘀咕着,下意识地瞪了一眼太阳,那家伙和我一样的苍白可笑,连发出的光也是淡淡的,温柔得近乎懦弱。我的苦闷在不断地发酵,从薄薄的一层升到如今又黏又稠厚厚的一层,像阴沟里的烂泥,那么无可救药地粘在心头。强烈的反感冲上大脑,带来一阵窒息的眩晕。我想到惟一的一个形容词:腐烂。

我在发霉,不是吗？

泪太多了,都积在心底,这么久了,也该积成一个小池了吧？那些耻辱而痛苦的记忆便沤在里面,安静地一点点烂掉;黑色的毒素缓缓渗透开来,“失望”睁大了眼瞪着我，明亮锐利的目光中居然有一丝怜悯。   

好想痛快地哭一场，哭出个天地变色也无妨。“恸极而泣，呕血三升，卒死。”好个阮籍！天下还有这种至情至性的人吗？别人尽可以笑他太痴于情，我却羡慕他的率真：人本就不应该压抑自己的真性情。矫情！每次看见忸怩作态遮遮掩掩的人，我总冷笑着心里暗暗鄙视。可我又何尝免俗

了呢？现在我不也在拼命压抑自己吗？不敢放声哭出心中的酸楚，是因为怕别人看见笑话。无论如何，我总得顾忌一下别人的眼光和想法吧！但是我怀疑：这样的活是为了自己，还是别人。

阳光温柔而宠溺地环住我的肩，眼角的一点潮湿在渐渐地淡去，淡去，直至消失。很好，泪蒸发了，无迹可寻；可我也痴望能蒸发了自己，再重新凝结成一个新的自我啊！

脱胎换骨。多美的梦啊。旧皮囊灰飞烟灭，只剩下重生后的骨朗神清，像凤凰从火中重生那样。我要能这么着来一回该多好？抛弃过去，只剩下未来。可惜这只是痴人说梦罢了，我不无遗憾地想：最近真有些消沉了，作为无神论者，也会幻想涅槃轮回，没准就是心灵空虚的表现吧。我下意识地去拔身边的草，却摸到一地的沙砾，低头看时才发觉身边的草已拔尽，形成一个自闭的圆。

广播在放流行乐“心碎……伤、伤……痛，不欲生……”没情调！天晓得现在哪来这么多的失恋，眼泪就这么廉价吗？歌手唱得极投入，半沙哑的嗓音带着难以诉说的痛苦，但那是真情流露吗？我暗笑，我怀疑。真正的伤痛不是为了供人欣赏玩味的，它只适合于独自在孤灯暗夜中细细感受。想起前几年放得轰轰烈烈的《多情剑客无情剑》：“看过冷漠无情的眼神，爱过一生无缘的人，才知道世间人情永远不必问……”调子凄凉，有种无奈的悲伤，仿佛看透了生死和世间的一切一切。一听到这歌，总觉得有种砭骨的寒，心仿佛可以冻结，于是拼命流泪。朋友笑我太“林黛玉”，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：那不过是想不让自己全然冻结在这种漠视人世的情调中，那流出的不是泪，是我努力用心火溶解的冰珠！